物业管理和被窝里放屁
深圳
漫天飞雪,天寒地冻。
天已黑了,大地只有幽幽的青冷的微光。
如烟自己喝了一壶烫酒,吃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看了一会儿物业管理方面的书籍,就上床休息了。
屋里的炉火不是很旺,外边风声啸厉。如烟感到耳朵被冻得发疼,就将被子拉上来盖住脑袋,然后很快就朦胧了;恍恍惚惚之中,放了一屁,舒服地侧了一下身,就进入了梦乡。
1981年的中国,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偌大的版图上,到处都还处在初春的料峭风寒之中。倒是南海边上的一个叫做深圳的渔村,一片热气腾腾。就像如烟的被窝。
就在这一年的这个渔村,诞生了一个新的词汇:“物业管理”。但这个新词汇仅限于应用在极个别的小区,为极个别的人士所享用,十几亿的中国人并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东西,那是一种什么味道。
也许过去了几个小时,也许没有时间概念,如烟做起了梦。
他来到了一条河边,河堤两岸桃花怒放。微风吹过,片片花瓣飘落,有几片落到了如烟的发上,他轻轻拂去,就看到了不远处的花丛中,有个美人向他微笑。
如烟走了过去。美人的笑靥如同脸边的桃花一样,迷人又迷人,像雨又像雾。如烟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他好像又觉得是现实。美人的身边,好像又走出来好几个美人,都在向他微笑,都在向他说话,是那种莺声燕语一样蚀人骨髓的天籁之音。
美妙的天堂。
如烟还闻到了从美人身上、从桃花丛中散发出的丝丝香味。他张开鼻孔使劲嗅了嗅,深深陶醉了。
时间转眼过去了10多年,深圳这个小小的渔村,成为全中国瞩目的焦点。一个泥腿子上岸穿上西装,人模狗样地当起了绅士。这个时候的深圳,就像如烟一样在做梦,不同的是,深圳的梦变成了现实。
物业管理就是梦境中的一个片断。那个时候的深圳,俨然是大中华居住文明的样板城市,中国人从来没有像深圳有着物业管理的小区业主一样,能够如此享受生活,能有像军人一样的保安站岗敬礼,能有花园一样的绿地,能够大声地呵斥服务不到位的物业公司人员。
这一切,对深圳之外的中国人来说,都是梦中的生活。外边的人到深圳来,探亲访友之际,惊讶一下,艳羡一下,也嫉妒一下,然后呢?就也想过这样的日子。
这个时候,深圳就是深圳,中国独一无二的深圳。
其实,如烟又放了一个屁。他梦中嗅到的香味,美人身上的香味,是他的“通感”。
梦中的如烟并不知道。他还不知道的是,屋子里的炉火熄了,屋外的风雪更大了,屋子里越来越冷了。
如烟的梦像雨像雾又像风一样,悄然间发生了变化。如桃花一般的美女似宣纸上的墨迹般漫浸成了一个武林大侠。大侠轻声地唤着如烟:跟我来吧——
如烟慢慢地掀开被窝,将头伸出来,坐起来,站起来,从床上下来,在屋子里漫步。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一片河岸边的桃林的天地,幻化成了无垠的星空。虽然他感觉到了冷,但天空的旷远还是让他心怡。
天地如此辽阔。
深圳的梦起到了一个示范作用,这也是当年设计者划圈的初衷。
白山黑水之际,青山绿水之间,做梦成了一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做梦谁不会呢?
过一过地主的日子,过一过资本家的生活,谁不想呢?
物业管理也就从深圳走向了全国。
并没有谁去过多地想,物业管理是地产商销售的一个噱头。地产商也没有去想,它这个噱头会产生什么样的实质性后果。人民在欢呼,地主的日子来了,资本家的日子来了,民主的日子来了,天堂一般的共产主义的日子来了。
说这话之间,世纪的交替也就来了。
大侠猿臂伸展,闪转腾挪,眼花缭乱之际,一套神秘莫测的武功演绎完毕。雪花纷纷扬扬,洒落大侠一身,天际间隐约地有金庸武侠剧《雪山飞狐》的主题曲“雪中情”在回响。
如烟也像大侠一样,舞弄起来。这在后来梦醒以后,他还约略记得几个招式,但终归没有程咬金幸运,真的在梦中学得了“三板斧”。
如烟这个时候是在梦游的状态。当然他自己并不知道。
如烟在学习高深武功的时候,十分兴奋,于是他又不由自主地放了一屁。
这个屁没有放在被窝里。如烟虽然没有在被窝里独享,但浊气散在一个屋里,享受的还是他一个人而已。
物业管理一夜之间,烟花般散落在大大小小的城市。人们并没有过多地去追问物业管理的本质——这对人民的要求也过高了一些。人们沉浸在生活换了天地之后的虚幻意象之中。
深圳改换日月换了新天。这被称为“特区现象”。全国各地也都想如深圳一般改天换地,只是针对深圳的武功秘籍只有一部,于是,少林和尚还俗了,武当殿堂被烧了,牛鬼蛇神出来了……
这些都是谁的事呢?谁也不知道,好像是所有人的事,又好像是少数几个人的事。
世间就这么着多了很多戏剧,多了很多耍猴的人,多了很多看耍猴的人。
这个时候,那么多处于贫困线的农民,那么多从山村里走出来打工的农民工,就像当年内地去深圳的人看深圳物业管理一样,在看并不属于自己世界的西洋镜。
还有一些有幸走上西天取经道路的猪八戒们,向唐僧告悟空的状。如来佛祖笑咪咪地,在无声地说,八戒、悟空,你们干什么呢?
如烟在屋子里走了一通之后,又哆哆嗦嗦地回到了被窝里,继续蒙头大睡。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并不知道。他是在梦游。
重新进入被窝的如烟睡得很香,很长时间没有做梦。很长时间之后,他又开始做梦了。
他成了一个乞讨者。他的乞讨很是气派,将碗伸到对方面前,一句话,给钱;如果不给,如烟则会做出呕吐、扯腿之类让人恶心的事来;有时候也很凶恶地威胁对方,那是面对一个弱小的女子或孩子;有时候也很软绵绵地做出一副可怜相,那是面对一个他看得出来有点善心的富翁。总之,对方都乖乖地掏出钱来。如烟就很高兴,痛痛快快地放了一屁后,就趾高气扬地走了。
如烟很得意。他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人,他想怎么揉捏这个世界,只要心思一转手掌一翻,那就是他的世界了。
又是说话间,物业管理就到了一个新世纪。
这可不是说着玩的,这可是21世纪。为了这个世纪的第一缕曙光,多少人曾经到天涯海角去等待,多少人曾经激动地以为,世界从此会少了战争少了争吵少了苦难少了猜忌……
物业管理也曾经有过美好的预期。
但这些都是镜中花水中月,时势并不会因为那些珍贵的心灵的祷告而改变了固有的走向。反倒是万花筒倒腾出了万千世象,让人徒生出无限感叹。
如果有世间的无形记录,那些所谓的“为业主的斗士”,那些为了功名利禄的各色人等,那些丑恶无比的嘴脸,那些屑小的可鄙的行为,等等等等,都会被姜子牙打上“封鬼榜”,钉上耻辱滑稽可笑的历史柱础。
如烟偷偷地笑了起来。
因为他参加了一个会,会上庄子讲了一个寓言,两个国家触和蛮,建国于蜗牛触角的左右支上,两国为争地而战,结果伏尸数万。如烟心想,伏尸数万也不过是争夺蜗牛触角那么大的地盘,真是可笑;如果是如烟,他说什么也不会这么做呀。
如烟又偷偷地笑了起来。
他又走进了另一个会场。会上好多人慷慨激昂,好像说的是物业管理的事。如烟正在攻读物业管理博士,自是很上心地听。那些发言的人他都知道,都是什么董事长、总经理、研究员之类,他很是崇拜的。但这些人说出来的话怎么像是他邻居的小儿子说的呢?有个小子冠冕堂皇地把自己说成了一个圣人,说得嘴巴边上挂满了白沫;如烟认识这小子,是一个相当有名气的公司的老板,但如烟知道,这小子可是黑了业主不少的钱;如烟有一次还见到了他的小秘,那婊子长得可真是漂亮。
呵呵呵呵。如烟乐了起来。
快乐的微笑中,如烟于不经意间,又放了一个屁,挺响,挺臭。这个屁把如烟崩醒了。他皱皱眉,憋住了呼吸,感到自己有一丝丝难为情,如果那个漂亮的婊子和他一个被窝,真是糗到家了。
如烟掀开被窝,将被子扔到了一边。
唉!在如烟屋顶上徘徊的上帝叹了一口气。如烟是那么一个质朴而有灵性的人儿,怎么看了两天物业管理方面的书,就连做梦也做了这样不堪的梦。
朽木不可雕也——孺子不可教也——
上帝轻飘飘地飞走了。
屋外的雪停了,风也止了,太阳出来了。冬日的晨阳,是那般柔嫩,红红的脸蛋,娇羞恰似那一低头的水莲花。
如烟洗漱之后,到屋外伸了伸懒腰,张大肺泡,狠狠地吸了几口虽然冰冷但却清新无比的空气,然后回到屋中,又捧起物业管理的书籍,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昨晚的梦,还有他放的那几个屁,都被抛到了九宵云外。
【注】被窝里放屁——独享。
歇后语,有自得其乐、自我陶醉、自作自受之意。
(原载于《现代物业·新业主》2009年第7期/总第12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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