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梁晓东 | 2006-12-01 16:43

社区秩序所引发的猜想

一直以来，社区中人们值得为之战斗的目标，不仅是自由，即“我自己能够做些什么?”而且还有秩序——“我们能够要求别人做些什么?”其实，在先前集体主义的观点上看，即使个人的需求千差万别，但是一旦提到“大家庭”，也许人们的高尚目的就会趋于一致。但是今天，正如清华大学社会学系孙立平教授所述“利益集团”的形成，可以毫不含糊地说：社区成员彼此的思路针锋相对，你死我活。开发商的秩序、业主的秩序和物业管理者的秩序简直就是霄壤之别，把制度向下属推行是容易的，但是遇到相互制约的对象时，为别人制定规则就出了问题。曾几何时，我们把“社区的秩序”奉若神明，维护公共秩序本身也正是物业管理的光荣职责，“绝不变更现状”的偏执使我们得以创造一个个社区的和谐之美，但是，这样的努力在今天被点中了死穴，在社区当中，即使是契约也面临着不断改写的冲击，更遑论其他?冲突的主题正是生存机会，还有实在与潜在的利益。开发商是胡萝卜与大棒并施;业主是口中声音大，手中棒子小;众多的局外人袖手旁观;而物业管理从业人员正如当年文革中的知识分子：最脆弱、最缺乏保护，也最易成为被转移攻击的目标。

关于物业管理人的处境，还使我将之与最近的一个热门话题联系起来，刘心武先生关于红学的解谜颇令人神往，我偶然发现，中国的名著，往往是这样一种“由非主流到主流，从非正统入正统”的产物。例如《西游记》，前面是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后面成了皈依佛门、降妖除魔的孙悟空;又如《水浒传》，吴承恩笔下的“逼上梁山”、替天行道的好汉们，后面被罗贯中“征辽”、“征方腊”写得不堪了;《红楼梦》此前我倒没有注意到这一节：十二钗温婉清灵的女儿词话中，居然隐匿着如此波云诡秘的复杂政治斗争，高鹗先生有意无意地胡编乱造，原来也是为了擦去一些事实，用一些简单的恍然大悟掩盖更多的疑团。当它们映射在我们的现实中，就是物业管理涵盖了一切社区冲突，明白无误的利益之争被稀里糊涂地消融化解。当人们曾经抗拒，而又终究不得不屈服于强权、趋附于“利益集团”的一种过程，犹如梦中惊醒时的濒死体验，又似偶露峥嵘的惊鸿一瞥，每一次试图在社区当中伸张公义的斗争，最终也有一个“招安”和“收编”的结局。事实上，大家所喜闻乐见的国优项目、还有有口皆碑的业主维权，可能也仅仅是行业大环境当中一星半点的“布拉格之春”而已。

故而，在中国物业管理的语境中，很多词汇正发生质变，“许多字眼不用了，许多字眼成问题了，而新的字眼却得了癫痫症”——关于“服务”、“专业化管理”、“业主满意”、“物业费”的新的解释方式，逐步成为种种令人惊恐的游戏，随着房市的愈加畸形，物业管理行业旧的体制似乎正在瓦解，然而并不乐观的是，新的秩序仍没有诞生。

其实，秩序总是意味着行为的规范化，但是它决非虚无飘渺的空中楼阁，它是规范、习惯、协议、力量和竞争的综合体，“秩序就是意味着统治，而统治也就意味着不平等。”(达仁道夫：《现代社会冲突》)当部分人占据社区位置的统治层，首先只对自己的生存感兴趣，甚至是只对自己的舒适安逸感兴趣，而把其余的一切人都保持在一种依附和贫穷的状态中，这是一种剥削和寄生的纯粹形式，而物业管理是否有这样的现象呢?可以说，这正是物业管理行业自身的根本矛盾!物业管理的任职、收费、物业经营收益、招标投标、社区治理模式，无论是深圳还是北京，无论是南方还是北方，围绕物业管理权所产生的所有困局，都是因为我们大家都在用旧的眼光去看待，用旧的行为方式去对待别人。开发商和业主往往认为，花了钱，就可以践踏别人的权利、为所欲为;而我们物业管理企业的高级管理人员往往认为：出卖了员工的权利，就可以换到钱，正如企图以计划经济规定人们的欲求一样，以为物业管理就是保证业主财富保值增值的法宝，在今天也同样是一种“致命的自负”。物业管理与房屋价值已经没有关联，仅仅是恰好击中人的权利和人的经济需要之间的交叉点，这两者在十年前的中国还都算不上是问题，但在今天，它们光华夺目，不可一世。

哈耶克说：“我们能够让未知事物有序化，唯一的方式就是诱导它自己产生秩序。”新的规则将不会在单方面产生，凡属能够包办社区秩序的解决方案，包括颇为热门的“业主代表大会”，其实不过是一条又一条新的“通往奴役之路”而已;而迄今为止，还有相当一部分物业管理人(包括笔者在内)留恋着2000年传统的物业管理模式，这里饱含着“托古改制”、“文艺复兴”的情结;相形之下，也许更具竞争力的是某律师的“没有业委会，可以不交物业费”，它至少可以为大家提供一次最后摊牌的时机。

不管社区的物业管理现行秩序可能有着怎样的缺点，大批官僚已经习惯于它的运转，很多人与保存它有着切身利益。在物业管理“服务论”高度发达的年代，部分物业管理企业甚至做到了完全“超越业主需求”。但是，当众多饱受欺侮的物业管理人不得不向问题业主去赔礼致歉之后，终有一天我们突然发现，我们再也招收不到令人满意的年青保安员了，这时，或许该有人敏感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所在。

(原载于《现代物业·新业主》2006年第8期总第5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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