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张黎 | 2016-03-14 18:29

创意与可持续——当代办公空间设计的两种思路

独创的、亲密的空间，会让办公生活变得更加惬意。它会改变人的行为方式、工作效率、以及最重要的工作心态。在一个自我调整、修饰、装扮的个性化空间办公，相当于给自己创造了一个独特的历史现场，愉快的工作环境将会极大地刺激自我的工作潜力。

环境心理学研究人与日常社会以及自然环境间的关系，如何影响人们的行为、健康以及生活状况。换言之，环境心理学研究的主要目的是阐明外在环境对个体或群体心理与行为的影响力及其互动关系。然而，环境心理学当中研究的环境因素相当谨慎，基本上都是一些很细微的参数变量对人们某些具体行为产生影响。需要指出的是，本文研究的环境行为关系基于办公室的微观环境，而不是诸如社区、城市、国家等宏观环境或全球人类环境等概念。长时间处于同一固定空间的人群，其心理状态与行为方式极大地受到所处环境的影响，主要影响因素包括声音、温度湿度、人群密度、视觉体验、空间布局、以及空气质量等。简言之，环境一方面对人的情感层面发挥影响力，同时也对人的生理机能产生较大的干涉力。

本文将从创意与可持续性两个方面介绍当代办公空间设计的两大思路，实际上也分别验证了环境与人的双重关系。在情感与身份认同层面，良好的办公空间设计将会促进员工的创意与工作效率;在健康方面，可持续性的设计原理也为员工提供了宜人的物理环境，为正常的工作生活奠定科学的基础。

可持续的健康空间

噪音、距离是衡量办公室设计可持续性的重要参考因素之一。大部分办公室设计都会采用隔音效果与保暖性能比较优越的材料，打造安静、独立、环保的办公场所。一方面办公室空间需要创造出一种方便团队合作的亲密，一方面又需要维持个人独立工作空间的不受干扰。对于拥挤和孤立两种极端的空间密度，两者的平衡在于了解个人空间存在着或隐或显的区域界定，比如0﹣0.46米表示亲密距离、0.46﹣1.22米是个人距离、1.22﹣3.66米是社会距离、3.66﹣7.62米则属于公共距离。一般而言，办公室空间各个办公桌之间的距离处于社会距离与公共距离之间，依照部门之间的合作关系或局部区域的空间功能而确定。比如日常办公空间，一般处于公共距离之内;而在休闲区，沙发座位之间的距离处于社会距离，鼓励亲密的人际关系。

环境可以给人们施加巨大的压力，也可以缓解、释放人们的压力。环境心理学研究表明，长时间暴露在自然环境之中，是舒缓人们压力的最有效途径之一;因此这种以自然景观为主要特色的建筑与室内环境被称为“可恢复性环境”(restorative environment)，也是当前可持续办公空间设计的主要类型。当思绪跟随自然环境中的移动声响自由游离时，人可以进入到一种自愿集中注意力的状态，或称为“无意识”、“不自觉”的注意力状态。这一原理也被用来设计室内工作环境。办公室是雇员从事脑力劳动、发挥整体生产效率的集中工作场所。自然环境所具备的修复性对于长期承担高强度工作的员工来说是非常必要的外界能量。比如谷歌(Google)公司在苏黎世的办公大楼即为员工提供了氛围幽静、模仿大自然环境的冥想室;深蓝色的墙壁模仿海底的静谧感、配合柔和安谧的光线，平躺在沙发上眯眼休憩，恐怕再多工作烦恼也会随之消散。位于马德里的西班牙建筑公司Sledges Cano的森林式办公室(图1)，整个建筑好似置入原始森林中的盒子，抬头即能近距离、无遮挡地看到整个自然。

图1 马德里的西班牙建筑公司Sledges Cano的森林式办公室

投资4.5亿人民币打造的诺基亚中国总部大厦、诺基亚全球研发中心大楼坐落北京亦庄经济技术开发区，是一座低调却大有来头的绿色建筑。该大楼严格遵循美国绿色建筑协会制订的“绿色大楼评估体系”，并曾获得了新建商用建筑类“绿色大楼”金奖的殊荣。内部办公环境主要以“宜居”与“可持续”为特点，大楼内部与员工身体健康福利相关的设施、空间应有尽有，包括健身房、游戏室、医护室甚至还有美容室。在可持续设计方面，大楼采用天井式大厅，透光度极好的顶棚大面积引入阳光的同时，高反射质性的新材料又能够减少光热吸收，保持室内恒温。顶棚向南倾斜的设计也便于光线进入。另外，由于整体建筑采用了双重玻璃式结构，室外气候条件对室内温度与湿度不会造成过大的干扰，从而以较低能耗维持建筑内部环境处于宜人的范围之内。

创意化空间的身份认同

对于空间的个性化处理既有助于外界辨明住户的身份和性格，同时也有利于住户本身对自身归属感的认同强化。美国犹他大学一项研究表明，在外界环境中留下个人印记同时也能深深影响人本身对自我身份与社会归属的认定。对于企业而言也具有相似的功能，大多数办公大楼的会议室都会增加能够表明群体身份的符号信息，用以强化团队对群体身份的核心价值认同，从而增加会议效率。比如项目海报以及项目过程的记录、参加某次集体活动的照片、纪念品等带有浓烈集体身份唤醒与记忆功能的装饰物。它说明了人们是如何运用环境来就个体及群体的身份进行对话与沟通。

从环境与人的交互关系对空间进行分类，可大致分为社会花蕊型以及社会花瓣型两种;前者的空间类型对集体而言具有离心力，而后者则相反，对集体而言具有强大的向心力。花蕊型空间大多出现在以“秩序”、“理性”为诉求的公共空间领域，比如图书馆、教室、医院、银行、机场等，设计师显然是希望减少过多不必要的交流，因此从空间设计的引导方面阻止群体的形成，比如所有人面朝同一个方向(或背对背)，从而无法形成凝聚力。花瓣型空间则是一种有利于团结集体、具有向心力的场所类型，以某种空间结构或视觉要素作为中心，提倡社交互动，比如皮克斯公司的休闲区与游戏区、以及诸如脸书(Facebook)专门为员工娱乐社交提供的音乐设备与室内篮球场等。这些休闲区域的主要功能是为员工提供一个彼此接近、培养亲密情感的场所。前苹果公司CEO史蒂夫·乔布斯生前为Jobs设计的皮克斯(Pixar)公司总部，他坚持在整个建筑中要特别规划出一块向心的区域，比如饮食区域、娱乐区域都要位于整体建筑的中心;只有这样，每当人们需要取用食物或休息的时候就会必然地“碰撞”到一起，从而能进行交流、沟通，增进彼此了解与情感认同。

办公空间大量出现的创意型空间，可以将企业价值与身份当中的典型符号作为要素纳入到环境设计之中，并力求有趣与幽默。比如皮克斯(Pixar)动画工作室的办公室，在员工娱乐区就有很多《玩具总动员》电影当中的人物形象，当外人第一次进入其中会立刻感知到皮克斯的业务范围;而员工置身其中则会潜移默化地形成共同价值强化以及“身为皮克斯家族一员”的身份认同。有趣的工作环境能够吸引并保留员工的高效生产力，大量的视觉、物质、空间信息在办公空间里经过精心设计之后，被诸如皮克斯、脸书、谷歌等高科技企业所采用，打包传递给员工，这种传达是对员工个人以及企业集体的身份确认，一种归属于某种企业文化的确认，“我是他们其中的一员”。对于室内办公空间的设计与投资，在20世纪60、70年代被视为浪费，而在今天却被大多数企业认可为战略性投资策略。

20世纪90年代，西方国家企业办公室开始出现一种名为“无疆界”空间形态，旨在鼓励、建构一种多样化、无阶级、自由动态的人际关系和工作氛围，直到今天这种灵活的、民主的、富有创造力的空间形式仍然是大多数西方IT行业办公室的主流景观。与传统办公空间设计策略中，以地位划分空间尺寸、位置、家具、景观视野的做法不同，“无疆界”空间设计策略以人性化与社交化为主要诉求，一是针对业务范围划分办公区域，一是以鼓励交流合作的团队氛围为目的优化空间划分。在这种空间设计原则之中体现出几点进步意义：人是平等的社会性动物，优化的空间环境既有利于个人生产力的发挥，也利于明确自身与团队身份的归属感，同时还能对外描绘出统一的企业形象与文化身份。

对于讲究创意的工作团队而言，充满乐趣的办公环境可能是发挥员工创意与生产力的最重要条件之一。位于丹麦比隆德的乐高玩具研发部门办公室占地2,000平方米，以大胆鲜艳的色彩区分功能区域，独创性的家具或设施作为视觉焦点以及功能划分为设计特点。这里最大的视觉与功能中心是一个连接一楼与二楼的金属滑道，滑道尽头还匠心独具地放置了一个带有靶心图案的地毯，幽默且实用(图2)。一层的中庭是公共社交的核心区域，也是办公室整体的视觉中心;办公区域则外绕于四周，开放、围合的同时也保留了一定的私密性与独立性。二层则主要是一些相对封闭的主题会议空间与围合感强烈的休闲空间。与乐高玩具研发部门的工作领域相符合，办公空间设计突出了童趣、大胆、富有创意等主要特点。

图2 乐高办公室，一楼与二楼的金属滑道成为视觉焦点

国内最早网络视频平台、也是网络视频行业的领军品牌之一的土豆网，在上海的办公空间，以一间20世纪70年代的老厂房Loft建筑作为蓝本，大量运用橙色的主体颜色，集中渲染年轻并富有活力的土豆文化。大面积的涂鸦墙，鼓励员工在工作之余进行自由创作，成为办公室里人气最高的空间要素。上海奥美广告公司的办公室主要采用主题红色作为空间视觉特征，并充分利用数码实验室等新兴技术对外展示公司业务水准的优势。会议室设计突出休闲与多功能特色，在多间会议室之间配有活动门，根据会议内容可随时调整空间类型，或封闭或通透。

美国婴幼儿用品以及家居清洁产品品牌“诚实”(The Honest Company)在洛杉矶总部的办公区设计突出了其产品业务的特点：原生态、纯天然、简洁质朴、安全温馨等。主色调采用了湖蓝色与品牌logo主题色相呼应，休闲区的墙面上挂上了各种活动的照片、访客区的墙面则以布满企业诉求的文字装饰墙纸配合以多色跳跃的沙发、大面积的玻璃窗户采光极好，窗外的绿色景致与室内办公环境相得益彰，办公室里某处墙面上甚至还有由创始人之一佳维冈(Christopher Gavigan)在垃圾堆里捡回的木头拼接而成的家族树，上面以员工照片作为果实附着于树枝之上，显得暖意浓浓人情味十足。(图3)

图3 以员工照片作为果实附着于树枝之上的“家族树”

时尚品牌“便宜星期一”的斯德哥尔摩办公室采用了灰色调子配以独具视觉风格的金字塔造型会议室。金字塔周围的地面以及外部全部覆以灰色的地毯，配合办公室上空的亮黄色通风管道，整个空间显得简洁、时尚且富有活力。家具以黑色与原木色为主，白色的顶棚显得大气开阔。占地900平方米的办公室由两层空间构成，二层是公共展室及接待处，底层是开放性的办公景观。二层空间采用了保留原有建筑的表面质感，倾斜的屋顶实现了更多的自然光照，整个办公空间显得轻松、幽默、随性，十分符合时尚品牌的价值诉求。(图4)

图4 灰色调子配以独具视觉风格的金字塔造型会议室

案例分析：未来办公空间的宜居与生活化

2013年米兰设计周的办公室设计双年展主题是“生活化的办公空间”(Office for Living)，工作与家庭氛围的二分法一直是现代公共社会遵守的法则，然而随着人们对家庭生活的逐渐重视、对私人体验的看重，雇主们不得不思考一个可能危及企业生存的大问题，如何尽可能地吸引、挽留人才为其工作。优化工作环境成为已被实践证明的不二法宝，同时作为“战略性投资”的办公室系统规划与设计，不仅能作为吸引人才的硬件资源，同时也能成为宣传企业文化与身份的符号集合，更重要的是，在严肃的科学研究发现面前，舒心的工作环境能够换来强大的生产效率。更为“神奇”的是，这种生产效率的翻倍，发生在雇员无意识地注意力集中状态之中，换言之宜人的工作环境正面刺激了人的心理，同时引发了一连串的良性行为反应，实现了自觉自愿的快乐工作、高效工作。超负荷工作的现代生活方式导致白领在办公室的时间甚至多于在家里的时间，因此办公空间的格局、家具、摆设、配套空间、温度湿度、灯光、自然光线、通风条件等，都成为影响员工身体健康、工作效率、身份认知、心情状态等方面的重要因素。“像家一样的办公室”不仅成为雇员的诉求，也成为企业努力实现的愿景。

法国当代建筑设计师让·努维尔(Jean Nouvel)认为，当代办公室设计是功能主义以及理性的，但却并不高效。“通用化的解决方案对于每个人而言是很差劲的选择。”独创的、亲密的空间，会让办公生活变得更加惬意。它会改变人的行为方式、工作效率、以及最重要的工作心态。如果能在一个自我调整、修饰、装扮的个性化空间办公，就相当于给自己创造了一个独特的历史现场，愉快的工作环境将会极大地刺激人们的工作潜力。“30或40年后，我们会发现今天的办公空间──克隆化、标准化、集权主义──是多么得不适宜居住。”

未来办公空间应该朝着自由、创新与意义三个方面持续进步。第一、自由的空间才有利于人们之间的情感交流，而建立集体身份认知的前提则在于彼此之间的沟通、理解与认同。第二、创新的空间旨在激活个体对空间的改造力，个人化的空间将会促进领地意识的产生，有利于激活“这是我的地盘”的空间归属划分，进而发挥出主人翁意识，成为高效生产力的源头。第三，有意义的办公空间主要是指要么能够提供某种实际的功能，比如办公、娱乐、社交、休闲等，要么能够发挥出情感纽带的心理作用，比如能够唤醒集体身份认同的照片、奖状、海报、留言板等。尽量减少无意义的空间重复，在最小化投入的基础上实现个人与集体的双重效益。